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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我在日記裡寫道：真的很奇怪，世界上那些醜陋的女孩，最後是怎樣都嫁出去了的呢？我那時一直想不通。我很好奇自己將來的命運，也從來沒想過，像我一樣醜陋的那些女孩子，人生中也是經歷了一番戀愛之後步入婚姻的。
一.
我是一個醜女孩。塌鼻子，小眼睛，大餅臉。163公分的身高，體重60公斤。從來都沒有人誇我過漂亮。我從小就自卑，總是沉默寡言，沒有人誇我可愛。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不跟媽媽吵鬧要花裙子，要留小辮子，要扎蝴蝶結，因為我知道倘若我引起別人的注意，只能讓人更加意識到我的醜。
從小到大，我最大的願望是希望能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僅此而已。屬於「不好看」或者說「丑」的那一群的我，對於「普通」和「不好看」這兩個詞分得格外清楚。
沒有男生會第一眼喜歡上一個醜女，我知道。世界上所有的故事裡，女主角可能窮可能壞...可是她必定很美。
所以我一直都有自知之明。跟男生說話我從來都是低著頭，劉海直檔到眼睛，恨不得用頭髮把整張臉都遮住。就像張愛玲小說裡寫的，因為丑，所以我從來都只能處於女伴的位置。男生托我遞情書，從來不會擔心我誤會。當然，我自己都知道這不可能。
也許丑帶給我唯一的幸運就是，沒有漂亮女生那樣的機會分心，去花時間打扮，談戀愛，鉤心鬥角。我在女生群裡是完全無害的，所以從國小到高中，人緣一直很好，學習也很好。當國中時一大半正妹被好高中淘汰的時候，我順利進了；當高中時又一大半漂亮女生被t大淘汰的時候，我順利進了t大。
17歲生日時回頭看，我發現自己其實還是幸運的。因為國中時代，成績好就等於優等生。而優等生是超越性別的，只要你是優等生，你無形中就是被尊敬的，無論男女。
二.
曾經我一直以為，能夠進入X大的女生，都是我這樣很醜的女孩。因為漂亮女生是不會有那麼多心思花在學習上的。可當來到學校，我知道自己錯了。這裡多的是美貌而且有能力的女孩。陡然之間，我突然發現，自己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了。
男生的嘴很毒。開學第一個月，我就被男生列為學院三醜女之一。
在以前，我知道自己丑，所以總是小心翼翼不受人注意。我努力地看書，努力地對別人好，努力地想用其他來彌補自己的外貌。當我慢慢成為師長重視的對象的時候，我以為自己做到了。我覺得世界是公平的，它沒有給我美麗的外表，但是它給了我智慧，榮譽，很多好朋友。我曾一直坦然地面對著這個事實，坦然地想用其它來沖淡它。我曾以為我做到了。
可是來到大學，我才知道自己錯了，錯的離譜。在校園裡，在bbs裡，在班級活動裡，在路上，在生活裡各個角落裡....我都感覺到正妹和醜女的天差地別。我曾經以為能夠掌握自己，沒有我努力做不到的事情。我能夠用後天的努力來彌補先天的缺陷。可是現在我錯了。上天是如此的不公。
三.
從進大學起，我就沒有幻想過，將來我會喜歡一個男生，會有一個男生喜歡我。我那時候記日記，我寫道：真的很奇怪，世界上那些醜陋的女孩，最後是怎樣都嫁出去了的呢？
戀愛和愛情，在我心裡是那麼神聖那麼美好的東西。我不敢想像，一個男生會用一雙黑色的善良的眼睛望著這樣一張毫無可取之處的臉，從心裡愛上這樣的女孩。一想到這點，我就情不自禁的退縮了。
有時候在路上走著，看見一個正妹走過，我心裡就想：如果可能的話，我寧可選擇命運給我一張平凡女生的臉，我寧可不要那些所謂的智慧，寧可只考上一個很爛很爛的大學，甚至寧可用我現在的一切，去換取一張稍稍美麗的臉...我想起為了變成人形而寧可用生命做賭注的小人魚。如果我也可以，我想我也會的。我願意用二十年的壽命，來換取一刻的美麗。即使是轉瞬即逝的。
四.
命中注定的戀愛始於大三。
那時候我喜歡攝影，可能是因為自己一直缺乏美麗，所以我總是對那些光輝美麗的東西很愛，想把它們留住，我和他就是在一個攝影論壇上認識的。不過不像小說裡描寫的，是因為彼此的作品打動之類的，沒有那麼浪漫。那個論壇很多人，偶然間，發現對方是校友。一來二去，就開始留意對方的作品，後來開始寫mail，開始上msn，開始傳簡訊。
我們一直進展得很緩慢，我一直都在警告自己不要想太多，不要抱太大期望，我們的關係一定會是見光死。我有我的自尊，我怕，如果我們真的喜歡上對方，見了面，然後第二天，也許他就永遠消失了。我不想做一個把別人嚇跑的人，我不想有一天，被他回憶說：「我見到了一隻恐龍...」我受過的打擊太多，即使縮在一個陰影裡，也會受到異樣的眼光。我能夠做的，就是盡量縮在殼裡，不要妨礙這個世界的美麗。
然而感情是最不能計劃的東西。後來，我們的簡訊聯繫越來越頻繁。每天晚上他都會道晚安，然後我就回一個^_^的表情，。忘記是怎麼提起見面的，我告訴他我長得很醜，是大家口中的恐龍。他說：「怎麼會呢？不可能的。」我說：「真的。你如果看見了我一定會後悔的。」他說：「可是我很喜歡你。」
這是我長那麼大，第一次有男生對我說喜歡。當時突然覺得很傷心。我深信一切都是脆弱的，內涵、善良、有趣等等特製都是建立在外貌之上。沒有吸引人的外貌，這些都是玻璃牆，用手指輕輕一推，就碎了。
我曾經那麼想把握自己的幸福，我想愛別人，想被人愛。想和別的女孩子一樣，可以向另一個人說出自己的快樂和悲傷，高興的時候有人一起慶祝，難過的時候有人安慰。不用在聖誕節的時候，一個人孤獨地看雪。回家的時候，可以有人幫你提哪怕是很小的包，你上捷運的時候，會有一個人在遠處揮手....
可是我是醜女，這些即使到了手邊，也會飄走。
五.
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學校外面的麥當勞。平時我很少穿裙子，那天破天荒穿了一條黑色的。我從來沒問過他的相貌，直到見面之前，我都認為我們一定要見光死的。甚至一到那裡，我就後悔，覺得自己沒有自知之明，甚至很想乾脆一逃了之。可是來不及，他來了。
他進來，看到我的時候就笑了。我也不明白他到底怎麼就確定我就是他要找的人。他來到我對面坐下，向我道歉他是不是來晚了。我說不是，只是我習慣了不讓別人等。他是個戴眼鏡的文氣高個帥哥，有一雙很明亮的大眼睛。看到他，更讓我覺得自己要見光死，心裡很後悔。我們去點餐，他堅持付款，所以我就要了一個漢堡。
聊了一會天，我們就一起推單車回學校了。他送我回宿舍之後，我躺在床上，看著手機裡的號碼，腦海裡空白一片。很絕望。
那天晚上他沒有給我電話，也沒有給我簡訊。果然跟我心裡想的一模一樣。
我躺在床上，月光灑在被子上，像一群細碎的小精靈在跳動。窗外陣陣涼風吹動樹葉刷刷響的像海潮。我睡不著，開始數數，數著數著，突然覺得枕頭上涼涼的，原來是自己在哭。這才意識到原來我一直在等他的那聲：晚安。
早晨八點多，因為沒睡好，頭昏得厲害。電話響了，舍友聽了給我，毫無預兆地，是他的聲音，他約我晚上一起去吃飯。我迷迷糊糊地答應了。那天晚上我們在餐廳吃完飯，他從身後的紙袋裡拿出一把玫瑰：「送給你。」
那是純一色的紅玫瑰，一共二十朵。沒有一絲瑕疵。我人生中收到的第一束花。我忍不住問道：「那你昨天為什麼不給我簡訊？」他說：「昨天手機沒電了。而且反正今天打算約你，所以就沒打電話....怎麼了嗎？」
愛情就在最沒有預料的情況下來臨了。
六.
今年是我們相識的第四年。愛情是一件很勇敢的事。那個夏天我對自己說，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一個夏天，我做了十多年來一直想做卻一直沒有付諸實踐的事：健身，減肥。三個月的時間裡，我也不知道怎麼會有那麼大的毅力，瘦掉了整整15公斤。夏天過後，我對著鏡子才發現，原來鏡子裡那個人有尖尖的下巴，有那麼清晰的輪廓，眼睛很大，鼻子也並不塌。只是以前多少年都埋在肉裡被掩蓋掉罷了。
也許到現在，我都稱不上是一個正妹，但至少，我現在是一個普通的平凡女生。再也不會有男生叫我恐龍，我的奢望僅限於此....而我之所以下那麼大的毅力一定要變得漂亮起來，至少不能再當一個醜女，是因為男朋友對我太好，我不想和他並肩出去的丟臉。
真的，是很簡單...可是這個世界本來就是簡單的，希望和絕望常常就在一念之間。
四年的時間不長不短，可是過得很快。四年裡發生了太多事情，也足夠驗證一份感情。翻看以前的照片和日記，都快不認得那個自己了。其實不到人生的最後，命運是否公平，根本無足評價。就好像我和男朋友。過去的我是那樣醜的一個女孩，他依然選擇和我在一起；那麼等到有一天青春逝去，我衰老，變醜，那又有什麼關係。只要知道他愛的是完整的我而不是那些美麗的衣服和化妝出來的虛偽外表，就夠了。只要我讓他知道，他會是我心裡那個唯一的，我每天都要等一句晚安的人；無論將來他榮辱貧富貴賤，都永遠都不會變，這就夠了。
所以，可能我曾經痛苦過，甚至絕望過，可是命運對我並不薄。如果不是曾經的那些痛苦，我可能也不會像現在這麼看的如此透徹。
距離畢業很久了，有的時候真想有機會對當年班上的男生說一句「在評價他人的時候，請多一點寬容和體諒，很多時候，一個人的一點娛樂，也許給無辜的人帶來很大的傷害。人生裡本來應該有很多比外表更美好，更珍貴更值得用心追求的東西。」
有美麗的容顏是上天的厚愛，可是這個世界是平等的，不是每個人生來都能那麼幸運....每個女孩都可以變成天鵝，但是請給醜小鴨一點時間和機會。記得有人說過，每個女孩都是一朵花，花開有遲早，但是晚開也自有她的動人之處。即使別人不能欣賞自己，自己也可以欣賞自己。沒有人是十全十美的，哪怕先天不足，只要後天願意花更多的努力去彌補，那麼無論外表還是內心，沒有無法修正過來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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